故事大王

小学的时候，我的个头很小（进入初中的时候，我坐第一排。中学的同学是到高二，大约六七年之后，才发现我已经和她们齐高了。但我还是坐得相当靠前，没有坐过第三排之后）。因为个头小，人也邋遢，我朋友相当少，只有两个。其中一个是我要讲的人，她叫做林影（化名，其实不需要的，谁又会看我写的东西呢。）

现在也不完全明白，那时的朋友为什么和我交朋友。我想身高是一个重要因素。两个朋友都不是很高。那时我大概1米出头的样子，因为1米2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——1米2以上，很多地方就不给买儿童票了。而不能买儿童票的烦恼在我身上是到小学二三年级才发生的。很多小朋友很早地就过了那个坎儿。而我的身高则在可买可不买之间讨价还价了一阵子，就像那时候大多数东西一样。

林影虽然身高相仿，但还是比我高。她的头发是那种童花头，齐刘海，头发很有光泽。远远看去，像是漫画里的天使——教室前头的白炽灯下，头发上有一道银白色的弧光。一般灯照下，她很像樱桃小丸子。眼黑像黑珍珠似的，也有光泽。

小女孩用一起去厕所表示亲近。我和林影约着一起去厕所，用一个隔间（当时的厕所都是蹲式的，现在的学校不知道了）。我很讨厌学校的午饭，感觉她也是。但是她有策略。

那时午餐是市里午餐工程派送的。中午第四节课结束前，盒饭就会等在教室外的一个蓝色的集装箱里。学生依次排队去拿。午饭结束了，学生需将理想中已经空掉的塑料饭盒给老师看。那时经常有烂糊白菜和素鸡——我一闻到素鸡就要吐。有次，我趁着值班老师不在，跑到厕所，把盒饭倒进下水道，再跑回教室。回到座位上，我有些懊恼为什么全倒了——这显得很虚假，虽然本身就是虚假的。林影则优雅很多。她不紧不慢地吃，不喜欢的也吃一小口，然后和老师解释为什么她尽力吃，但吃不了了。

现在回想，她是那种很早慧的女孩子——我不懂她的内心世界。早早地，班里就有女生喜欢捣鼓发型，研究衣服。但是她好像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。同样地，也有比较认真读书的人，上课的时候背直直地，双手放在背后。但她也不是很热爱学习。我对她的印象是“故事大王“，是个天才。有次区里要举办一个“故事大王”比赛，在班里要进行预选。预选前，大家都面面相觑。大多是人是不感兴趣，对“故事大王”的头衔无感（又不是三好学生，或是什么小/中/大/队长）。有一部分人是没有什么好的故事（这两种人往往是很大的交集，我就在这两者交集之中）。但是林影上台开始讲述的那一刻，从"很久很久以前……"，许多人都她迷住了（许多是个虚词，但我注意到除了我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显露出崇拜的眼神）。屏息凝神，她像个女巫一样，把一个简单的故事讲得婉转而动听。我至今都记着她讲故事的时候，她的短发会转动方向，轻轻颤动，有一种特殊却自然的韵律。

真可惜，我忘记了她讲的故事了。但她告诉我一个天才可以是什么样子的。一个暑假后，我没有再见到故事大王，因为她转学了。那个时候，我们没有手机，还在传小纸条。再后来，听到她的消息，是二十年后。有一次，我爸告诉我，他遇到了林影的爸爸。林影似乎念了一个工程相关的专业（因为我爸是机械工程专业，可能这也是他们聊到这个的原因）。我一厢情愿地想，她一定有办法继续讲故事的。